清晨哪里最热闹？除了堵在路上的汽车和挤在公共交通工具里的上班族，莫过于菜市场了。前一夜下了小雨，地面尚未完全被风吹干，气温下降了几度，但依然阻挡不了人们买菜的热情——过日子年复一年，一日三餐，必不可少。菜场周围熙熙攘攘，新装修的门店在换招牌，这家店面临街，是绝佳的市口，但是开了业的店经常换种类，干货、卤味、面条、馒头都卖过；旁边包子店的蒸笼里热气腾腾，老板站在铁皮桌子前用力地揉面；烤鸭店里的烤箱已经开始转动，要不了一个小时，一只只鲜嫩肥美的烤鸭就可以出炉。
母亲要买些蔬菜。每一个摊位的蔬菜品种大多雷同，橙色的胡萝卜、绿色的青菜、白色的水芹、紫色的甘蓝，几种颜色交错，十分养眼。顾客如何挑选蔬菜呢？看上去更新鲜的蔬菜会被大概率地挑走，剩下的，全凭顾客的顺眼程度和当日的心情罢。
在一家摊位前驻足，我们买了一把芹菜、一把蒜薹，老板将两样菜装好，连着找零一起递过来，母亲接住，又看见老板身前的一大苞翠绿的蔬菜，叶子看上去十分新鲜，毫无尘泥，鲜翠欲滴。母亲问我，要不要买一些回家蒸？我一时认不出这是什么菜，店家说，菊叶呀！新鲜的。
这才想起，前几年来南京，第一次吃菊叶这种野菜，老南京人把它称为“菊花脑”或“菊花涝”。最常见的吃法是菊叶蛋汤，清水煮开，把采摘洗净的菊叶放入锅里烫，再打入鸡蛋，黄色的鸡蛋花散开，和绿色的菊叶一起盛上来，两种颜色搭配，看上去十分清爽，一口喝下去，喉咙里有一丝冰凉的感觉。
南京人爱吃野菜，更为熟知的是“春八鲜”，分别是芦蒿、茭儿菜、豌豆叶、蒜苗、春笋、蘑菇、莴苣和蚕豆。这八样菜都生于初春或仲春，南京的近郊都有出产。南京人石三友在《金陵野史》里曾记载：
“由于春八鲜极受南京人欢迎，为适应需要，当年水西门外，曾有八鲜行开设，专营八鲜，兼营其他蔬菜。但也有个别乡农，肩挑入城，沿街叫卖。”
除了春八鲜，每年的清明前后，还有几样野菜也极受欢迎，如枸杞叶、荠菜、马兰头，以及菊花脑。菊花脑是草本野菊花的近缘植物，它与野菜不同的是，家家户户、门前屋后都可以栽植，药效与野菊相似。南京人拿它做菜，入口有一股子清凉味，加糖炒制或做汤，有清热凉血、和中开胃的作用，一般人家都拿它作为病后恢复的下餐妙品。
菊叶蛋汤是最基础的吃法，高级一点的，和鱼丸或鸽子蛋同煮，可谓食物中的天作之合。鱼丸最好是溧阳天目湖的鱼肉，剁成鱼蓉后，去除鱼刺，加淀粉搅拌，团成丸子。一碗菊叶汤里盛一粒大鱼丸，先咬鱼丸，嫩若豆腐，进入喉咙里愈发觉得鲜美，再和菊叶同嚼，植物的纤维感与鱼丸的软糯感相得益彰，春天里的美味，不过如此。相较于鹌鹑蛋，鸽子蛋比较少见，鸽蛋比鹌鹑蛋略大一些，煮熟后，蛋白呈半透明色，在淡青色的菊叶汤里显得晶莹剔透，让人舍不得下口。
小时候在家里，母亲常常做蒸菜。芹菜叶、茼蒿、独哨等许多蔬菜都可以做蒸菜，把洗干净的蔬菜加水，用面搅拌，直至每片叶子都糊上了面泥，接着放在热气腾腾的锅里蒸，蒸好之后，淋几滴香油，加上捣好的蒜泥，用筷子拌匀就可以吃了。这是第一次吃菊花脑做的蒸菜，还是原来的味道，不过比芹菜叶之类的后味更为爽口。三四月份集中吃几顿菊花脑，再往后，菊叶就略微涩嘴了。天气渐渐暖和，清明时节雨纷纷，又到了上坟扫墓的时候，十几年来一直如此，就像清淡爽口的菊花脑，记忆里的味道总是萦绕在味觉深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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