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梅煮酒话梅子(话梅梅子)

梅子·青梅煮酒话梅

在“双十一”购物狂欢节时,我网购了一款话梅,这款话梅是十多年前在北京培训地小卖部买到的,适合咸甜适当、软硬适中的口味,记住了牌子。疫情之后培训,小卖部已然荒废,枯草落叶飘落门前,如同每个觅门店而去之人的唏嘘。我由小到大吃过很多很多版本的话梅,各时期口味不尽相同,车上办公室抽屉,预有一包话梅或九制陈皮,闲散休息时含嘴里,便觉得人世是有味道的,不止是光怪陆离。

喜欢含话梅是小时候受母亲影响,她喜欢吃,常买,我也就常有得吃。除了买,母亲还会做。新鲜梅子买回来,洗净,晾干,一层果一层盐装坛,若干日后,取出晾晒,圆滑果皮便已褶皱,成老皮模样,梅子会渗出盐霜,晾干后重新入坛,再浸再晒,几次反复,待盐完全浸透梅子,晾干水以糖和甘草熬浆一起煮,糖浆收水后再晒干,大致就是话梅成品了。而我们往往等不到最后一道工序,就已经今天一颗明天一颗把话梅都吃得差不多了。

除了把青涩的梅子做话梅,我几不知道它还能怎么吃。后来读《三国演义》,有青梅煮酒一节,原文道:“随至小亭,已设樽俎:盘置青梅,一樽煮酒。二人对坐,开怀畅饮。”没写怎么煮,把生果子丢到酒里煮吗,或者是喝酒时以青梅佐食,类似今天一碟花生米送酒,会是什么味道?这么想着,觉得还不如多年前在柳城吃过的枸杞煮米醪,加冰糖煮了喝,口感好,暖身,不知不觉就在甜蜜蜜中把自己喝倒了,所谓醉倒温柔乡不过如此。

可是后来喝醉的不是枸杞煮酒,还真是青梅煮酒。

柳州五角星曾有一家餐馆叫唐韵江南,江浙菜,用制过的梅子加入盛了黄酒的酒镬,下面点了蜡烛热着,酒体温暖,饮时倒入酒樽,再倒酒杯,很有仪式感。而且那酒温润如玉,甜甜的,沁沁的,酒香氤气四溢,满屋朦胧气氛,好喝。谁知道数杯过后,站起来,早已左右摇晃,竟是醉了,如坠云中,江南的温柔能杀人啊。后来我看到一百多年前挪威画家的木板画《呐喊》,感觉就是醉死的模样。

江南好,风景旧曾谙。之后喝过不少黄酒,古越龙山、绍兴师爷、女儿红等等,都好喝,只是得加青梅,有青梅的煮酒才是煮酒。一次吃大闸蟹,煮酒里加的是姜丝,也不坏,但终究比不得青梅。《山居莫干》讲到莫干山村民用青梅泡酒,“去蒂、洗净,取一个陶罐,按照比例放入白糖腌制。一层青梅,一层白糖,再铺一层青梅,最后倒入白酒”,“三个月后,青梅煮酒香气四溢。盘置青梅,一樽煮酒。二人对坐,开怀畅饮;面朝青山,诗酒年华”。如此青梅煮酒,别有一番风味,若是对茂树修竹,山野罡风,不对饮两杯青梅酒,便要煞风景了。

江南制过用于煮酒的梅子不易得,我把平时含吃的话梅置杯里,暖过的黄酒倒杯浸泡,滋味竟不难吃,出乎意料。内人尤喜,柳州人生活的旷放出来了,在酒樽倒半瓶黄酒,加七八颗话梅,长泡着,想喝时候就抿两口,以后不止过节吃饭时喝,晚睡前也咂一口。自从发现话梅食用的新功能后,购买黄酒和话梅的数量就大增了。

就食品来讲,梅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开胃消食功用,但青梅似不能直接食用,都需加工腌制,前段时间小姑给我腌了一大坛酸梅,这也是我平常喜吃零食。酸梅制法与话梅差不多,只不过一个是走水泡的路子,一个是晒干的路子,酸梅成品后可食,但还是酸,最后一道工序仍需煮熬糖浆里,成甜酸梅,方好入口。因而果脯里就有加工改良的各式话梅,这个时候话梅得从广义来解。

某年四月芳菲时,在北京簋街与贾友两人用餐,四合院中一颗紫藤花树下,还有些料峭,点了芥末墩、蓝莓淮山等几个小菜,特意要了一壶酸梅汤。酸梅汤似乎是京城通用的饮料,据说是用乌梅,与冰糖、陈皮、干山楂、甘草等一起煮,还有加桂花和洛神花的,酸酸甜甜,夏天解暑神品,有人说“打开一杯酸梅汤,味道如一场雨,一下子打湿了身心”。我觉得不止如雨凉解暑,还解酒,解一切瘴疠阻滞。因而特别偏爱酸梅。

酸坛里的酸梅可做菜,有名的是酸梅蒸排骨,或称梅子排骨,做法简单,就是酸梅和小段排骨调了味料上锅蒸。菜的重点在酸梅,制品酸咸度各异,师傅得掌握酸梅的品质,用多用少,冰糖多少调和,细微处就那么一点点,好味道出来也就那一点点把握。

朋友开了一家茶餐厅,中晚有饭市,聘请厨师叫我来帮试菜。我每见一个厨师就点两个菜,一个是必点的梅子排骨,一个则随机。梅子蒸排骨做法简单,但做好不易,排骨要选好的肋排,酸梅每坛腌制出来都不完全一样,坛面的和坛底的也有区别,对小材料的把握很见工夫。试菜嘛,厨师当然要用心做好,做得好吃。确定了一家厨师承包厨房后,我每次去吃饭也都点酸梅排骨,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出品每况愈下,特别是酸梅,准备不足,随意从菜市买回来,一次比一次用得简单,没有自家腌制的清爽精致,让人哭笑不得的一次,没有酸梅,直接用袋装的话梅来蒸排骨,这个就敷衍了事了。

后来餐厅换厨师,重新招人。原来的厨师承包后放了徒弟来主厨,没把好质量,市场开拓不少,最后也都一并丢掉。那以后,我也没再吃到酸梅蒸排骨,绝大多数餐馆菜单都没有这道菜。

不做菜的时候,我喜欢用酸梅做味碟。味碟的称谓各地不一样,做法也不一样,我用过酸梅捣蓉,加辣椒酱、葱花、芫荽、酱油、陈醋成一小碗,打边炉时,蘸肉菜吃。天等县出辣椒酱,颇有超越桂林三宝之一的桂林辣椒酱之势,天等辣酱中有一款酸梅辣椒酱,用的酸梅量大,辣椒够辣,梅肉与椒蓉同腌制,酸辣混合,开盖即香,不要说搂出来送菜送饭,这么想想也要流口水。到外地旅游或公干,带上一瓶,快餐吃面时拌点,又开胃又添味。

吃不得辣,单是酸梅酱也好吃的。北方人吃饺子习惯是一碟山西老陈醋,生蒜米,一口饺子一口蒜,我这个南方人学着山东吃法时,竟也能忍得住那个辛辣。记得小时候吃饺子是很隆重的事,上世纪七十年代还凭票购物,粮食有配额,因为母亲是高工,配额的面食中有面粉,而且是富强面粉,就是品质最好的那种,每次我拿了母亲的粮本到食品店兑换购买时,旁边人都投来羡慕的眼光,这个富强面粉家里只用来包饺子。吃饺子隆重,蘸饺子吃的酱料制作也就隆重,酱油、沙姜、八角、冰糖加水煮,这个直接浇饺子上,另还要海鲜酱、酸梅酱调一起,饺子半浸在带甜味的酱水里,抹上海鲜和酸梅酱,那时觉得人间美味,莫过如此。

杨慎在闲居乡野时,每日功课就是“饷陇青梅煮酒,访邻绿笋烹茶”,茶和酒总难分离,而茶食和下酒菜也不能没有,青梅绿笋恰是春茶春醪之佳选。讲梅子都离不开吃,写字的手如同馋的嘴停不下来。这个没办法,水果以甜为食,唯有梅子味酸让人记得,因为酸,所以吃它得额外加工,先秦的《尚书·说命》就说了“若作和羹,尔惟盐梅”,孔子也说:“盐咸梅酸,羹须咸醋以和之。”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孔老先生都这么说了,那是只讲吃,不讲别的,断不会错。

其实,梅子还被赋予很多人世传奇和故事,比如青梅煮酒,话语打着机锋,桌面下暗藏杀机,装疯卖傻和尔虞我诈轮番出场,刀光剑影闪耀亭周梅林,英雄都论在了那杯煮了青梅的酒里。比如望梅止渴,画片梅林告诉你那有酸酸的梅子,想着刺激了津液的分泌,精神的力量显得特别强大。

李白《长干行》写:“妾发初覆额,折花门前剧。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。”青梅竹马就成了儿童男女之间亲密玩耍两小无猜的代名词,同时还隐藏一个春天信息,长大后自然而然地男欢女爱,似乎青梅以及青梅的酸涩便是少女怀春的写真。白居易《井底引银瓶》写:“妾弄青梅凭短墙,君骑白马傍垂杨。墙头马上遥相望,一见知君即断肠。”看看,不弄花不弄蝶,就弄青梅,青梅白马,郎才女貌,爱意直接升级到断肠程度,而才仅仅一见,若是多见几次黏糊一起,那就得打碎一个你,打碎一个我,和起来,再重塑一个你,重塑一个我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了。这可比贺铸说“羞泪下,捻青梅。低声问道几时回”要生猛,贺铸的梅子是青涩如羞涩,跟李清照的“却把青梅嗅”差不多,捻个梅子倚门回首,也只是轻声问问,几时回,或几时来。

美好是令人向往,然也颇多怀疑,《长干行》说少女十四岁嫁男,“羞颜未尝开”,还有点懵懂,“十五始展眉,愿同尘与灰”,刚开始明白了,十六岁时男的就远行,于是便“坐愁红颜老”的相思。相思还好,等到郎君回还,久别重逢胜新婚,好比湘西沅江畔吊脚楼的姑娘,总能等来爱得凶巴巴的水手。可是长江三峡就够凶险,“瞿塘滟滪堆”可都是两岸猿声,不小心就等成望夫石。

所以我对望夫石之类的景观从无好感。青梅竹马是怀有美好愿景和期待的,然荣极而衰,总伴随难经风雨易败的忧虑,如艳丽瓷瓶,捧着抱着都得小心翼翼。似乎悲情小说这么写的居多,怪了作家,喜欢将美好撕坏给人看,便对青梅的这个寓意有那么点敬而远之。

梅子的青涩是从味觉来讲,而青涩梅子从视觉和感觉上却是散发春天气息的美好,春天时节往往多巴胺分泌旺盛,管你咬春还是叫春,自然就引发联想。李之仪《菩萨蛮》写“青梅又是花时节”,这个时节逢君便“春情乱如云”,花开春情若能“一梦游仙,软云推倒,广寒宫阙”便是天上人间了,只怕逢了意中人之后,没个下文,青梅成泪,枝头雨滴,煮酒半盏饮,还厌十分斟,再难过也只能翻作一江春水。

江南梅子黄熟时候,连绵阴雨,就是梅雨季节。岭南的梅雨时间要来得早些,那时梅子已经挂果,豆大,春将逝,“春色将阑,莺声渐老。红英落尽青梅小。”

冬去春来又一年,我嚼颗话梅,混不知已经是仲春了。

梅子·青梅煮酒话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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